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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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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膾

寒露之後, 太原城迎來了一場秋雨。

細細的雨絲像銀灰色黏濕的蛛絲,在房檐下隔出一張細密的帷幕。

帷幕之內,白晝如昏, 白瓷寶塔燭臺上燃著一根白蠟, 燈火跳躍著, 勾勒出窗扉下女子青灰色的剪影。而帷幕之外,殘紅零落,桐葉堆積,風雨漫卷, 遠方的天空是一片望不到頭的灰色。

若是被貶謫的騷人離客在此, 說不定便要生出傷春悲秋的情緒,寫些諸如“孤館閉秋雨,空堂停曙燈”的詩句。但李璧月無此閑情雅致,就著燈火, 讀著一封來自長安的急信。

這封信是太子李澈親手所寫, 通過秘密的渠道傳到她的手中。

不知是因為今年本就是一個多災多難的年份,還是龍脈損毀確實影響了大唐的國運。

入秋之後,江南沿海竟發生罕見的臺風和海嘯,海水倒灌,淹沒農田,多地發生民變。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河西的吐蕃和黨項聯手進犯邊境,一夜之間, 大唐就丟失三座城池。消息傳到長安, 聖人為此一病不起,朝廷上下亦是焦頭爛額。李澈以儲君的身份監國, 每日旰食宵衣,無暇顧及餘事。

當此之時,京畿附近不知何處傳出一首童謠。大意是說,聖人當年得位不正,是以遭到天罰,之前的渾天監測得長庚伴月的天象,便是警示。若要災難平息,除非聖人退位,災難才能得以平息。長安一地,人心惶惶。

聽聞李璧月所奏表的龍脈之事,李澈連夜入宮面見聖人。聖人雖在病中,命人請出了藏於宮中的尚方寶劍,封於匣中,與密信一起星夜馳馬送至太原。

李璧月將密信收起,望向陳於書案的劍匣。

劍匣之中,躺著一柄長約三尺的寶劍。寶劍入手t極沈,劍刃鋒寒,劍鞘為黑底金漆,上以龍紋雕飾。尚方寶劍素來被稱為天子劍,象征至高無上的皇權。持有此劍者,不僅擁有先斬後奏的權利,且太原城自刺史馬興遠以下都須聽令行事。

天子將上尚方寶劍賜給她,便是賦予了她在太原城便宜行事的權利,這是天子對承劍府的信重。

但劍乃殺器,此舉亦表明了對傀儡宗的態度:無需上奏,立斬無赦!

無疑,傀儡宗毀壞龍脈是觸到了李唐皇室的逆鱗。這於承劍府而言,也是建功立業,重新走上權力中樞的大好機會。

李璧月輕輕闔上劍匣,望向侍立一旁的黑衣密使,沈聲道:“太子可還有別的交代?”

密使答道:“殿下有一言讓我轉告李府主,‘龍脈一事,事幹重大。太原傀儡宗諸事,卿可放手而為。一切成敗,有孤擔待’,此為太子原話,屬下一字未改。”

李璧月點頭,拱手道:“請替李璧月轉告殿下,承劍府必不負重托。”

“是。”黑衣的人影退後,穿過雨幕,很快消失在煙霭深處。

雨勢漸大,雨滴打在房檐頂上,又匯作滾圓的水珠兒從半月形的縹瓦上墜下,落在青石板上,發出清脆的鳴響。李璧月聽了一會,見這場秋雨實在沒有歇下來的意思,便放棄了出門的打算,喚道:“夏思槐。”

夏思槐進門在一旁侍立:“府主。”

李璧月問道:“地下礦洞那邊,楚師兄可有消息傳回?”

夏思槐道:“楚堂主說,礦洞入口已經被挖開,若要徹底封閉,需要用夯土壘實洞口,再用山石掩埋。只是這兩天下雨,耽擱了不少功夫,不過應該也快了。但楚堂主說,為了保險起見,還是將居安村的村民盡數遷出才穩妥,這樣便無人知道礦洞位置。”

李璧月思索道:“此事我也想過,過一段時間再說。”一來,居安村的村民都是老幼婦孺,還有不少傷病,不宜搬遷。二來,他們本來依賴一點薄田勉強度日。若要遷出,也需找到適宜的地方。

她又問道:“那個逃走的村長可查得消息?”

夏思槐道:“查到了,他攜家帶口離開太原,遷往河間。高如松已經帶人去追了,過幾日會有消息。”

這些都是地下礦洞之事的後續處置,一切都按計劃進行,倒也急不得,李璧月撇開此節,問起眼前之事:“我今天命人到王家送拜帖,求見柳夫人,王家可有回信?”

“沒有,還是和上次一樣,王家管家說夫人不見外客。我私下讓人打探過了,王瓊英已經落葬,但是柳夫人依舊臥病。就連從前三番兩頭往外跑的王家大小姐王慧瑛最近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每日在母親房中親侍湯藥。”夏思槐冷嗤道:“這太原王氏的架子真大,府主你以前不管到哪裏,誰家不是巴結奉迎,這柳夫人竟然一直避而不見,真是給臉不要臉……”

李璧月沈吟半晌,道:“你去外面放放風聲,就說本府主在太原城的公事已經完成,不日就要離開太原,回長安城去。”

夏思槐詫異道:“這就回長安?可是府主你到太原城不是要查傀儡宗的事情嗎?”

李璧月道:“羅網若是太緊,鳥雀一眼可見,又怎會落入陷阱。如果將這網松一松,鳥雀以為沒有危險,才會投林而入。你按我說的去做便是。”

***

寒露之後不久便是重陽,雖然太原因為地震之事遭了災,好在朝廷賑災及時,這場災厄並未擴大。

臨近佳節,太原城中也日漸熱鬧起來,家家戶戶都在準備茱萸、蓬餌,釀造菊花酒,準備登高祭祖的節儀和禮品。

李璧月所居的驛館這些天也時有訪客,人人都知道,重陽之後,這位從長安來的天子重臣就要返回長安。

此番太原之行,因為有承劍府的監督,賑災的流程公正嚴明,使受災的民眾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事後,承劍府還幫助地方重新疏浚河道,以免明年春夏洪水泛濫。在太原一地,人人稱頌承劍府的功德。如今李璧月要離開,太原城的大小官員少不得往來奉迎。再怎麽說,李璧月是天子近臣,如果在承劍府主這裏留一個好印象,對於將來的升遷自然大有裨益。

李璧月對上門拜訪的官員並不積極,唯有馬興遠的夫人趙氏帶著小女兒馬憑蘭到驛站拜訪,得到李璧月的熱情款待。

之後,從刺史府傳出風聲,說是李府主在太原的公務已畢,為避嫌的緣故,不愛與官員往來。反而喜歡結交各家的夫人小姐,賞花品茗,聊以休閑。

官員們如夢初醒,於是各家夫人小姐們的馬車幾乎堵塞了驛館的大門。李璧月命人在驛館中開辟出一片小小花園,每日與各家夫人小姐品茶閑談。

到九月初六,李璧月發出請帖,表示此次太原之行十分順利,多虧了太原各級官員和士紳的支持,臨別之前在酹月樓設下酒宴,宴請各家的夫人小姐。

次日,一輛囚車從驛站駛出,唐緋櫻被李璧月以投毒殺人的罪名交付太原府,遷延已久的王瓊英一案宣告結案。此事也算正常,王瓊英死亡一案離奇,李璧月始終沒有找到替唐緋櫻翻案的證據,但也不可能一直在太原城查下去,回長安之前必須將此案了結。

案情雖有疑竇,但唐緋櫻確實嫌疑最大。何況唐緋櫻本人也已畫押認罪,此事也算完美結束。

九月初八,李璧月在酹月樓設宴,太原城各官員士紳的夫人小姐盡數列席。臥病多日的柳夫人身體終於好些了,攜女兒王慧瑛到了酹月樓赴宴。

在場的夫人小姐雖多,但是有資格與李璧月同席的只有刺史趙夫人和小姐馬憑蘭,以及柳夫人和王家小姐王慧瑛。

柳夫人出身河東大族柳氏,看起來性情淑柔,知書達理,大抵是久在病中的緣故,有些弱不勝風的怯弱,沈默寡言,不像世家命婦的風範。反倒是王慧瑛性情跳脫,很快就和馬憑蘭擠在一起,有說有笑。

李璧月坐於小花廳上首主位,看向柳夫人,微笑道:“李璧月聽說地震伊始之時,夫人連續多日到太原城中給災民施粥,救活不少災民。李璧月聽聞夫人高義,早想登門拜見。只是夫人抱病,始終無緣得見。”

柳夫人神態有些拘謹,回道:“李府主客氣了,是妾身身體不好,怠慢了李府主。瓊英被人所害,李府主毫不偏私,最終將兇手交給太原府處置,妾身該親自登門致謝才是。”

李璧月嘆了一聲道:“逝者已矣,還望夫人節哀。您還有一個女兒,也該多為她考慮才是。”

趙夫人也聽說了王瓊英死後、柳夫人一病不起之事,亦勸道:“人這一生,日子還長呢,柳姐姐萬勿悲痛過度,虛耗了身體。我前日認識一個游方的郎中,醫術高明,回頭介紹給姐姐,好好調養身體。”

柳夫人連忙謝過刺史夫人,幾人說了些閑話,宴席開始了。

李璧月為了這次宴席可是下了血本,一應菜式俱是精美無比。酹月樓為了奉承這位從長安遠道而來的欽差大臣,特地開發了不少新的菜式。

於普通的官員親眷而言,或許可以算是饕餮盛筵。不過同席幾人都是富貴堆裏打滾之人,也不足為奇,每樣只動動筷子而已。

宴席過半之時,掌櫃親自端著一碗底色金黃、鮮白如玉,薄細如雪的魚膾奉到李璧月身前,介紹道:“李府主,此道菜式名為金齏玉鲙。乃是以捕撈在渤海中的雪龍魚為主材,再輔以蒜、姜、鹽、白梅、橘皮、熟栗子肉和粳米飯烹飪而成,味道極為鮮美。因雪龍魚極為名貴,並非酹月樓常設的菜式,乃是為了今日宴會特別準備。就連這雪龍魚也是用快馬千裏迢迢運來,從送到後廚到烹飪完成還不到半個時辰呢,請李府主品鮮。”

趙夫人和馬憑蘭聽聞此魚如此貴重,露出感興趣的神情。她們雖是刺史府的夫人小姐,吃慣了山珍海味,但是這產自東海的雪龍魚,如此精細的做法也未曾見識。

柳夫人乍聞雪龍魚之名,臉色微微發白。

李璧月若無其事,面帶微笑,用勺子舀了魚膾品嘗了一口,讚嘆道:“果然味美,較之宮宴上的魚膾也不差了,請掌櫃將魚膾分予夫人和小姐們食用。”

掌櫃得令,將魚膾以小碟分為五份,分至各席。

這道金齏玉鲙果t然鮮美,趙夫人與馬憑蘭吃了之後,都是稱讚連連。王慧瑛見了食指大動,亦舉起牙箸,就要食用。

柳夫人忽地道:“阿瑛,這魚吃不得——”

李璧月神色一冷,道:“如何吃不得?怎麽,今日本府主設宴款待各官家夫人小姐。這魚膾也是本府主命廚師精心所制,難道柳夫人疑心本府主會在魚膾中下毒嗎?”

李璧月微笑的時候可令人如沐春風,可是若是冷下臉來,便如九秋嚴霜,讓人不敢逼視了。

趙夫人連忙打圓場道:“李府主剛才也吃了這魚膾,又怎會下毒呢。而且,方才我和憑蘭都吃了魚膾,不是好好的一點事也沒有嗎?”她又轉向柳夫人,道:“姐姐,你是病糊塗了吧,李府主專門設宴款待我等,怎可如此失禮?”

王慧瑛之前見母親阻止,本有些猶豫。聽了趙夫人之言,便夾了一塊魚肉放入口中,細細咀嚼。

柳夫人阻止不及,發出一聲驚叫,口吐白沫,捂著胸口倒在地上,竟是暈死了過去。

場間登時一片混亂,李璧月沈著道:“柳夫人病體未愈,忽然不適。來人,將柳夫人送到隔間休息,去請個上好的郎中過來。”

很快就有侍女上前,將柳夫人扶到一旁的隔間。事態平息,眾人歡宴如舊。只有王慧瑛心中惴惴,那塊魚膾入肚,她渾然無事,不解之前母親為何阻止自己食用魚膾,更不解母親為何而暈倒。

她到底是擔心母親,向李璧月道:“李府主,家母病弱,方才也是無意沖撞李府主。如今她昏迷未醒,可否容慧瑛先行離席,帶家母回家修養?”

李璧月搖頭道:“王小姐放心,李璧月保證令堂無事。但是令堂行為蹊蹺,懷疑我在魚膾中下毒。今日宴會人數眾多,為了避免事後我承劍府留下什麽不好的名聲,我需要好好問個明白。等我問完,王小姐自然可與令堂一起回家。”她轉頭望向趙夫人和馬憑蘭,道:“還請趙夫人和馬小姐在此陪王小姐稍坐,我去去就來。”

李璧月來到客房中時,柳夫人已經悠悠醒轉。

她仰躺在床上,神情蒼白,眼神空洞,看著天花板,雙眼垂下淚珠,嗚咽著道:“慧瑛……慧瑛,想不到你也步了瓊英的後塵,只留下阿娘一人,阿娘可怎麽活下去啊……”

李璧月嘆了一聲,輕聲道:“柳夫人,王小姐沒事……”

柳夫人顯然不信,只是流淚搖頭。

李璧月打開客房的窗戶,又將柳夫人扶了起來,道:“夫人,您看——”

從窗戶向外看去,小花廳的情景一眼可望盡,王慧瑛仍坐於方才的席位之上,與馬憑蘭低頭說話。

柳夫人一怔:“那方才的雪龍魚……”

“聽貴府的下廚所言,這雪龍魚從海中捕撈之後,在岸上超過五天就會死亡。上岸之後就需要用千裏馬從渤海岸邊送到太原來,一路上的花費就不止千金,就連你們太原王氏的家主也不過一個月吃上一次。”李璧月搖頭道:“我李璧月一年的俸祿都沒有千金,又怎麽可能花費千兩銀子來請客吃飯,方才席間不過是最普通的鰱魚而已。”

柳夫人:“那掌櫃、趙夫人和馬小姐……”

李璧月道:“他們不過是按我的指令行事而已。”

柳夫人此時終於明白了過來,她蒼白的臉上浮現慍色:“原來李府主做這一切都只是為了試探於我……”

李璧月道:“我幾次送出拜帖到府上,柳夫人你始終避而不見,我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如今看來,我的猜想果然沒錯。唐緋櫻說她沒有下毒殺人。閔白素不可能下毒害死對他們夫妻關照備至的王瓊英,導致王瓊英莫名死亡的最有可能的只有平常人根本吃不到也吃不起的雪龍魚。柳夫人,你不打算解釋一下這件事嗎?”

柳夫人臉上的肌肉輕輕顫抖,她閉上眼睛,“這件事情已沒什麽好說的。唐緋櫻既然已經畫押認罪,那她就是殺人兇手。”

李璧月的眼神冷厲起來,“柳夫人明明知道你的兒子是為何而死,難道沒有想過替他沈冤昭雪嗎?還是因為那個人是你的丈夫,便寧願終日裝病也要替他隱瞞。”

柳夫人雙眼緊閉,只是默默流淚。

李璧月卻並不放過她。

“夫人,你看過王瓊英的屍體嗎?知道他死前的樣子嗎?他從王道之的房間出來之後,就感到身體不適,他渾身瘙癢難耐,卻沒有告知任何人,甚至連他貼身的長隨阿來都不知道。他用手抓著自己的皮膚,直到鮮血淋漓。可是這只是開始,又過了不久,他就感到胸悶氣喘、無法呼吸,他痛苦得攥緊雙手,指甲掐到肉裏,鮮血淋漓,最終慢慢窒息而死。”

柳夫人的臉色慘白如紙,渾身顫抖。

李璧月的聲音冰冷得幾乎嚴酷,“之前我不明白,王瓊英明明有機會向他人求救,為什麽甘願就死。我想我現在明白了,因為他的父親想他死,而他的母親從來就沒有想過要救他,所以最後他放棄了求救,一個人孤零零地、萬分痛苦地死在房間內……”

柳夫人終於無法忍受,她哀泣著道:“不,不是這樣的,在太原王氏,沒有人能反抗王道之。瓊英……瓊英是為了我和慧瑛而死的……”

她掩面而泣,淚水如瓢潑而下:“我又何嘗不想殺了那個惡魔,為我兒昭雪,可是……可是瓊英已經沒了,我還有慧瑛。如果王道之知道我出賣了他的機密,慧瑛一定會死的……求李府主不要再查這件事了……”

李璧月輕拍著她的脊背,試圖安撫她的情緒,輕聲道:“王道之的機密,是什麽?你將所知道的一切告訴我,承劍府會查清真相,將兇手繩之以法……”

她還未說完,柳夫人便捂著頭,逃到床角,歇斯底裏道:“不,我不知道,我什麽也不知道……李府主,你不要逼我,不要逼我……”

李璧月看向柳夫人的眼神流露出一絲悲憫,“其實柳夫人你不說我也能知道。王瓊英的書房裏有大量的春宮圖,這些春宮圖大多取材於一個叫傀儡館的地方。我猜他應該是傀儡館的常客,本來不過花錢買歡而已。可是他卻不幸在傀儡館看到了自己的父親王道之,也就是傀儡宗的三大執事之一的‘愚公’,以至於丟了性命,柳夫人,我說得對嗎?”

柳夫人露出驚恐的神色,道:“你怎麽會知道?”

李璧月道:“世上沒有永不透風的墻,也沒有永恒的秘密。太原王氏在太原之地經營數百年,偏偏此地也是傀儡宗的大本營。若說太原王氏對傀儡宗毫不知情我是不信的,可我到太原多日,竟是查不到傀儡宗任何消息。那麽只有一個可能,傀儡宗與太原王氏早已合流。夫人,我說得對嗎?”

她打開桌上的那一方劍匣,請出裏面那柄尚方寶劍。

她遽然拔劍,劍身發出鳴鏑的脆響。

李璧月的聲音比劍聲還要清越,道:“我李璧月奉聖人之命,到太原調查傀儡宗之事,有先斬後奏之權。太原王氏與傀儡宗勾結,該是誅九族之禍。我就算是在酹月樓將柳夫人與王慧瑛斬於劍下,也無人敢論我半句不是。柳夫人,你是要抱著你的秘密與太原王氏一起陪葬,又或者將你知道的一切告訴我,為你和你的女兒求一條生路,為你慘死的兒子討回一個公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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